從第一次看到這首詩開始,我就很喜歡它。
十幾年過去,我依然記得它的大意,也在每次看到它的時候感動。
如果您要懷念我
譯自Robert N. Test 所寫 "To Remember Me"
總有一天,
我會躺在醫院的白色被單下。
總有一個時候,
醫生會認定我的腦功能已經停止。
那表示,我的生命已經結束了。
那時候,請千萬不要稱呼那是死亡之床,
而應該稱為生命之床。
因為我要將我的身體拿出來幫助別人,
延續他們的生命。
讓我的眼睛,給一位從來沒見過人世的人;
將我的心,給一位擁有使他痛苦心臟的人;
把我的腎,交給那老是去洗腎的人;
用我的筋骨、神經,讓跛腳的孩童行走;
燒去我的殘骸,變成可綻放美麗花朵的肥料。
如果必須埋葬什麼,請埋葬我的過錯、軟弱及偏見。
將我的罪歸還魔鬼、將我的靈交給神。
如果你要懷念我,請與我一樣;
讓我們都永生不死。
對我來說,86年12月初的那一天的記憶是從傍晚開始的。
我騎著機車從東海一路直奔市區,想著要去租幾本小說,再去拎個炒麵做當天的晚餐,簡單又幸福的飽滿我的肚子與精神。
還記得那天的味道,也記得騎回家的幾分鐘內想著弟弟一定會跟我要個幾口麵,如同我總搶他的食物一樣。
那一天,我沒能回家。
在地下室停車場就被鄰居帶去醫院,靈魂就此抽身,遠遠的看著這部荒謬走調的電影。
將我拉回人生軌道的其中一個因素,就是器捐的緣分。
父親將弟弟的器官捐贈出去,讓他的生命以另外一種方式延續。
在器官捐贈人數還不多,法令嚴格保護捐贈家屬與受贈人間不接觸的安全措施下,父親只希望能每年收到一封由醫院轉交的卡片或隻字片語,讓我們實質感受到弟弟生命的存在。
雖非刻意,然緣分奇妙的,將我們與其中兩位受贈人牽在一起,也讓我們在失去弟弟的這十年間獲得不同的安慰。
不能說每個捐贈者的家屬都能遇到這樣的緣分,但有這樣接觸體驗的我們,可以肯定的說受贈人真的獲得不同的生命,捐贈器官有溫暖又實質的價值意義存在。
昨夜整理書架,一張器捐協會的書籤小卡落下。
正面印著這首詩,還夾著一張吳尚洋的名片。
簡單的白底名片,上面一丿淡灰色墨跡,我在賣花的手寫字體讓人忍不住微笑。
我還記得尚洋在器捐家屬聯誼會的時候,笑著跟我們說他的伯肯鞋差點被媽媽給丟掉的事情。記得我們在墾丁青年活動中心的禮堂外,對著裡面有點直銷感的大會竊笑又不知認同與否的心情。
也記得吳奶奶每每遞給我一頂頂她自己勾的帽子,或是交代英萊阿姨非轉交給我的樣子。
當然更記得英萊阿姨在初見面那天,握著我的手讓我知道,一個姊姊失去弟弟是可以哭泣的剎那。
因為弟弟的器官捐贈,我們獲得一群新的家人。
有人,也因此活得更久、更輕鬆。
書籤小卡的背面,除了索卡熱線與相關資料,還有我當時聽著群體心理諮商時抄寫下來的部份摘錄。
這些新的家人並不能取代親人的地位,親人身體的一部分依然存活也掩蓋不去我們再也看不到他們的事實。
但我們可以讓自己更好一點,用更溫暖的方式去思念他們,而不是傷害自己與身邊其他親近的人,所以有些時候心理諮商的協助是必要的。
哭泣,是一種情緒的宣洩。
壓抑著情緒的宣洩,容易造成身體的不適,心理影響官能。
「節哀順變」是喪禮上最常聽到,但卻最不實用的一句話。
傾聽,是最好的良藥。
淚水是一種心理衛生。(怎麼跟上面第一句一樣意思?)
哀慟反應,如易怒、情感麻痺、愧疚、自責、焦慮、孤獨
疲倦感、無助感、驚嚇、幻覺,兩年內出現都不算長。
會感覺生命的不安定,不相信存在,行為上會有失眠、恍惚
社會退縮、絕口不提逝者、坐立不安的現象。
如何解決這些傷痛反應?
朋友的傾聽
寫信給過往的親友(日記亦可)
繪畫、回憶錄
想像對話
為逝者做些事
走出傷慟的過程:
接受事實經歷痛苦(壓抑只會延長)重新適應逝者不存在的環境
只是整理書架時的兩張小小的紙片,讓我又從那天傍晚中港路上的風聲開始,再走一遍過去的時光。
關於捐贈器官,我們家人從未後悔,只有慶幸至少在那時能做出這個決定,能讓多幾個人有更多的機會。
又,網路真是可怕的東西,我竟然可以找到吳尚洋的部落格......(抖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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