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墨水心》柯奈莉亞.馮克/大田
預約的《墨水心》到館了,週五下班趕到學校圖書館匆匆領了書就走。校園內我急步走著,想著又是一次墨水世界的旅程,期待在心裡蔓生。近晚的天色暗得迅速,腳下不停的往前,眼睛卻不捨的四處望著,貪婪的在樹梢間盡力汲取最多的晚霞美景,這是我生活的世界,雖然匆忙趕著,我也不想放棄任何一絲燦爛。
突然想到久遠以前的困擾,那看完倪匡《玩具》後產生的恐懼。
衛斯理遇到長相完美的一家人,金髮藍眼、膚若白玉、彷彿從完美模具中打造出來的,無法從他們任何一個人身上挑出一丁點屬於外表的毛病,但他們眼中帶著藏不盡的恐懼。他們是從未來世界逃來的人類,是機器人配種(製造?)的玩具,如同我們把玩芭比一般。看到最後我才知道他們逃到現代來,也不過是機器人的玩具歷險記遊戲內容…
那時突然覺得恐懼,我們生存的世界是這樣的嗎?我是真實存在,還是被豢養的一群玩具?被豢養在地球這個大箱子中的活動玩具,被用細密的望遠鏡觀察著生態狀況,一如我們讓孩子觀察螞蟻生態狀況一般。
恐懼的延伸,讓我想著自己或者不是真實存在,擔心自己不過是某本書寫就的文字,只是當提到男女主角其中一人居住的國家時,寥寥數筆寫出的城市中,需要的人潮中的某個人而已。
我的全部人生,只不過是墨水架構的,屬於某段城市文字的一角落。
這樣的一種恐懼,沒想到時也就無妨,但失意挫敗又想到時,那樣的無助很難說清。明明知道這樣的想法或許有點過蠢,但就無法抑制那些奇異的恐懼。
直到這個拿著《墨水心》要回家的黃昏,我想著《墨水血》的內容,看著向晚的天色,心裡那結突然被解開了。
在一本書得到的恐懼,在另一本書的想法中得到解答與對自己的赦免,人生真有一種神奇的步調。
就算我的人生是墨水架構的,是不足一提的,但我能在這個被架構得不錯的世界中生活,這不是很美好嗎?我能看到這麼美麗的晚霞,聽著風在樹間穿梭,那麼我就該好好過我的每一天、每一個時分,享受這一切,能這樣生活又有何需要擔憂恐懼的呢?
做為一個看過《墨水血》的讀者,在看著《墨水心》時,現實世界裡中隱約的那條線是如此清晰可見卻又歧路處處,例如髒手指在現實世界等了九年,沒有回去的他如何識得美琪落入墨水世界的母親?人在墨水世界間來去的軌跡慢慢舖展開來,一知半解的在劇情發展間揣測著一切的可能性。
在《墨水血》中,美琪對於墨水世界萬分著迷,她戀戀不忘那有著許多美好與邪惡,有著精靈、玻璃人…的世界,她的人在現實世界,心卻遺落在墨水世界中,直到她親身進入,知道了那裡有多麼的,不適合她。
而在《墨水心》裏,美琪從完全不知道墨水世界,到點滴拼湊與問得關於墨水世界的些許事情,她極度討厭這個讓她的現實生活顛覆的書中世界,厭惡且不願父親與這個世界再有任何接觸,那個世界象徵危險,唯一與她的聯繫僅僅是那位她毫無記憶的母親。
但是莫,為了妻子在那個世界裡面,對於《墨水心》這書有著必須擁有的執著,即使他再也不敢唸書,深怕連美琪都失去,即使他想盡辦法也改變不了這失去,他仍然不能讓自己的《墨水心》遺落、被搶走。
裡面的每個角色都是如此的色彩鮮明,愛麗諾姑姑對書的摯愛,結巴大流士的軟弱良善,喜鵲的奸詐狠毒,費諾格里歐的狡猾無用…,我見到一個明明完全相同卻又完全不同於《墨水血》的世界與人物,看完《墨水心》我更加期待看到墨水世界三部曲尾聲《墨水死》的那天了。
回頭看著楊照為墨水心寫的序,開始不住的點著頭,只差沒全文收錄了呢。
以下,就是我怎麼也捨不得歸還圖書館的字句,一字字的敲打下來留做紀念。
故事為什麼重要?因為我們的認知與我們的經驗間,永遠存在著落差。我們知道的很多是,是無法經驗的。許多我們切身實在的經驗,又沒辦法以理智來解釋。當認知與經驗兜攏不上時,怎麼辦?我們就講故事。
多麼像神話的起源?我們用神話故事建構我們未知、難以理解的一切。
故事不是「真的」。說故事的人和聽故事的人都知道。我女兒明白「笨瓜」不是真的,她也不會假想大人將以為「笨瓜」就藏在她隨手指的「那裡」。「笨瓜」是一個故事,是一個暫時拿來填補認知與經驗空隙的替代品。
喔~~so sad,想像朋友不是真的?只是替代品??
當故事剛誕生時,我們都知道那「只是」故事,只是替代品。在每個「為什麼」反面,應該有比故事更堅實、更普通、更客觀的解釋。故事是我們編來敷衍自己、說服自己、或暫時滿足自己的。每個人都會編自己的故事,每個故事都不一樣。甚至我今天編的故事,到了明天就會變個不同的面貌。
在找到更好的答案之前,故事暫時幫我們組構世界。本來雜亂不堪的認知與經驗,現在可以通通掛在同一個故事上。不再搞不清彼此關係,也不再苛求我們去一一照顧,我們只要抓住故事就好了,當然,隨著認知、經驗有所改變,我們需要的故事也會跟著改變。
故事,一定帶有某種程度的「自欺」。故事「似真」而「非真」。故事不能太假,假到我們自己會對之皺眉捏鼻子,我們不再能「進入」故事,故事就失去了幫我們組織世界的功能。然而故事也不能太真,真到變成事實,一旦被當作「真的」事實相信,故事就失去了流動性與暫時性,故事僵化了不再空納新的認知與經驗,於是本來應該作我們幫手的,會翻起撲克臉轉而成為發號施令的主人。
故事還是「活」一點的好。故事還是不要變成事實得好。故事最好還是存在「似真」而「非真」的某種三歲兒童式的想像空間裡,與現實若即若離的好。不懂得故事與現實的這種曖昧,執意要去揭穿故事的「真」或「假」,會讓我們喪失說故事與聽故事的天生能力。如果故事都變成現實,那不只對故事是個災難,對現實也會是個可怕的浩劫吧!
下面這部分,真是非常適合《墨水心》的導讀阿~~
因為過於計較故事的「真」、「假」,因為不懂「笨瓜」或那永遠的時間陪你玩的「玩伴」的道理,以致於故事式微,是我們應該關心的大災難。至於故事如果變成事實,會給現實帶來什麼樣的麻煩,就是柯奈莉亞.馮克在《墨水心》裡所要關心的主題了。
《墨水心》的書名,有明顯的雙重意涵。一重是書中明白講的:如同墨水般濃黑人心;還有一重則是隱藏在故事敘述形式中的:用墨水寫出來,原本只存在書籍裡的心。
如果讓書裡的角色活過來,說故事的事件搬到我們的世界裡,那會發生什麼事?《墨水心》從這個很多人都好奇過、想過的假設出發,鋪陳了一段包括作者與誦唸者與角色之間的複雜關係。馮克設計、規劃了故事時空與現實時空出入的基本法則:這兩個時空維持著某種基本的能量、數量平衡原則,有角色從故事裡被召喚出來,似乎就會有現實世界裡的人物消失遁入了故事中。我們可以預見什麼角色會從故事裡鑽出來,卻控制不了什麼人誤會充當成替換品跑進故事去。還有,寫在紙上的故事不會無緣無故、自動自發活過來,從那裡到這裡,需要一個神秘的、生動靈活的誦唸聲音,將平板的文字主體化,讓單純故事裹上血肉的聲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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