辣子 戲

　　NaNa們，都對戲有著不同形式的愛著、戀著。

　　其中最特別的就是慧了。因為慧不只看現代戲劇，她還愛著戲曲的世界。

　　慧去學過歌仔戲，看她的身段是一種享受；遇到上戲的時候，她的眼神、動作、表情都是專業的架勢；她還熱愛崑曲（我們選了《牡丹亭》為報告主題，完全是因為跟著她而愛上的阿~~）

　　因著這個原因，我也跟著稍稍對戲曲產生了興趣（這可糟了，明明上篇的絮絮叨叨還在說自己興趣太多，這可又多了個沒時間去玩的興趣了><”）

　　上週一，慧從書展帶了本書回來，美美的封面、幾近2.5公分的厚度，我隨手翻了幾下。

　　慧見我一臉的驚嘆，大方的將這本她都還沒看的書借我回家慢慢看。

寫給不看戲的人看

　　這是寫在封面旁的字句，看完了書，覺得還挺切合的^^

　　很確實的將人引領入那樣華麗、帶著滄桑美感的伶人生活中。

　　章詒和用著自己的角度寫著書裡名伶的人生。在那個文化大革命的時代背景下，在舊社會紅得發紫的名伶們，這下可凍得發紫了。再加上這些個名角兒要不有些來自於才氣的脾氣，要不帶著對藝術的堅持，於是大鳴大放的政策哄騙下，他們一個個被戴上右派的帽子，傷了身、傷了聲。

　　或許章詒和的文章略有偏頗，畢竟寫的是她見著的、與父母相好的伶人之苦。但是，那些個不夠尊重藝術的事件，還是讓人看了落淚的。那些面對文革批鬥時的人性是怎麼的讓人心傷，幾乎沒有人可以為另一個人多做些什麼的，非「亂世」二字不足以形容。是以當我看到最後兩折，陳寶山為了奚嘯伯而自盡時，感傷滿滿得無可言喻，尤其是前面那麼多忘了義、帶著血的鬥爭場面過後，這樣的一個「跟包」真是難得。

　　書裡的伶人們，或許有著顯赫的梨園身家，或許有著天生的好嗓，或許什麼都沒有就是苦功足；而有一點絕對相同的是，他們對戲品質的堅持，對自己功夫的要求，絕對比任何人更苛求、更嚴厲。

　　看著或風流、或嚴謹、或奔放、或溫儒的伶人們在章詒和的筆下活起來真是一種享受。看著她在文句間流露出對戲曲的熱愛度，就不難明瞭她怎能寫出這麼活脫脫的幾位名角兒，怎麼能好似活在他們心中、陪他們上場燦爛下台燈暗的人生。

「終日借酒消愁悶，半世悠悠困風塵….」

　　章詒和說：我聽得耳熱，他唱得悲涼。

　　我說：我看得眼黯，她寫得心悵。

　　記下目錄裏形容伶人的句子，這可都是精煉出來代表他們一生的，又何必我再多說些什麼呢？！

盡大江東去，餘情還繞。－尚小雲（京劇旦角演員）

從七所宅院、萬貫家財到三隻碗、六根筷。

尚小雲的宅院和錢財，可是他一板一眼、一招一式掙來的。

　　對尚小雲最深的印象就是他【臉上無汗】。

　　我看著書這麼形容著：『夏天演出，無論多熱，他只是前後胸、腋下的衣服有些濕，臉上無汗。等到演完了戲，卸了裝，這一身汗才「嘩」地下來。功夫，絕對功夫！尚小雲把汗都攝含在體內，什麼時候鬆弛了，才叫它排出體外。』這樣能控制身體自然反應的功夫要多大的意志力呢？！原來，這就是一個伶人之所以能成為名角兒的努力嗎？！

可萌綠，亦可枯黃。－言慧珠（京劇旦角演員）

一片葉，一根草，可以在春天萌綠，亦可以在秋季枯黃。

　　章詒和說著：『小時候，父親曾對我說：「好的東西都令人不安。如讀黑格爾，看歌德，聽貝多芬。」……我看台上的言慧珠，能叫我稍稍不安。後來，我聽了她許許多多的故事，心裡真的不安起來。』

　　言慧珠就是這樣一個燦爛到極致的女角兒，看著言慧珠恣情的生活、那樣脆生生的勁兒，真是羨慕那樣的辣。

　　說她辣，她又可是甜得讓人疼入了心。瞧她對琴 師徐蘭沅 老師說的：「先生不也是個不上場的梅蘭芳嗎？」

　　雖然因著這樣的辣，她多吃了不少苦，可她那擲地有聲、鏗鏘的美感，是其他角兒沒有的獨特韻味。也因著這樣的忍不下、吞不了，她終究在忍無可忍、再無可嚥之後選擇了自己能決定的另一條路。

新唐書，魏徵傳『皓皓者易汙，嶢嶢者難全。』

知否，知否，應是綠肥紅瘦。－楊寶忠（京劇琴師、原老生演員）

京畿之地，帝輦之下，故都優雅如許。

人氣最厚，人情也濃，難怪它能如此長久地維持中國古典藝術的脈緣。

留連，批風抹月四十年。－葉盛蘭（京劇小生演員）

山河依舊在，往事已無痕。仰望悠悠蒼天，

我要問：他們做為人，到底活了個啥？我們做為人，活了個啥？

　　葉盛蘭一整個虎兒爺的性子，要強爭勝，『小時候念私塾要強，功課若背不下來，寧可不吃不喝也不睡，實在睏得不行，就用拳頭槌自己的頭。到了科班，還是這個脾氣。為了打好武功底子，他從來不跟大家一起睡午覺。每日中午，他都主動給自己加一遍功。葉盛蘭常說：「唱戲的沒腰、沒腿，到了台上怎麼亮相都不好看。」』

　　葉盛蘭可是著名科班「富連成」社長的孩子，家中至他三代唱戲，這麼重的身家還能如此要求自己，莫怪他能成一名角，有些東西不是光靠背景能得的，得靠真工夫去扎。這樣的爭強，讓他的底子厚，也讓他的傲氣足，「不管誰當家，你們聽戲還是得我。」就是這樣的傲氣在不重視文化的文革中傷了他。

梨園一葉。－葉盛長（京劇老生演員）

紅花歲雖好，還須綠葉扶持。

做為二路文武老生，葉盛長是一片不可多得的綠葉。

　　『人事有可量有不可量，譚秀英不可量，如山如海。她是妻子，她還是江山。』一個人的成功不只靠自己，還靠著支撐他往前走的力量。葉盛長何其有幸有譚秀英在背後撐著。很喜歡章詒和這段話，給她下了個無限寬廣的注解。

空一縷餘香在此。－奚嘯伯（京劇老生演員）

人生幻化如泡影，幾個臨危自省？

奚嘯伯是能自省的，當然，是屬於一個藝人的自省。

細雨連芳草，都被他帶將春去了。－程硯秋（京劇旦行演員）

風也瀟瀟，雨也瀟瀟。

在鑼鼓與絲弦中，程硯秋心靈深處始終想做一個歸客，超然於世。

　　他的美讓我想起張國榮，那霸王別姬中的虞姬，曾經讓我那麼的不捨，那愛戀著師兄卻不可得，眼見師兄娶他人只能強顏歡笑的張國榮。

　　當然，程硯秋愛的不是男人，只是他那眼角的媚、他對戲的傲骨，再再讓我想到那個張國榮所扮的、笑中帶淚的、永恆的虞姬。

　　都被他帶將春去了，看到最後的最後，結束在程硯秋的美當中，闔上書頁，真是有那樣春晚花逝之傷懷。